湾韵|赵凯:那一片叫王溱的海

赵凯 中国作协会员,湾韵一级作家,赵凯黄埔作协理事。那片著有长篇小说《马说》《蓝眼睛的叫王中国人》、小说集《白马新娘》等。湾韵

认识王溱是赵凯在文联组织的一次参观交流活动上。她三番五次劝我:如果您累了,那片就先回会议室吧。叫王

知道她是湾韵好心,我拄着拐杖,赵凯点头微笑示意,那片好,叫王但我不能听她的湾韵。第一次来广州文学艺术创作研究院,赵凯我想多看几眼。那片两排长长的走廊,一座长方连通楼,每个屋门牌上写着某某工作室。我听说过艺术家有工作室,想看看工作室都是啥模样。这里有著名作家庞贝和朱山坡的工作室,还有她——王溱的工作室,当时我并不知道她是谁。

她身材纤巧,就像长篇小说《同一片海》的主人公曹莹那样瘦小。或许她塑造这个人物形象时,就是以自己为模特儿。南方女孩娇小玲珑是普遍现象,她给我的印象很青春,却不料文笔够老到。

在自由交流环节,文研院作家们赠阅著作,起先看到她的书名,我想当然地以为是散文集。她坐在书桌后签名,我出于捧场,礼貌地问:“您这本书是什么体裁呀?”她笑说:“长篇小说。”“噢,这是我最喜欢的体裁,请您赠我一本吧。”她爽快地说:“好的,赵凯老师。”实际上她才是老师,此前在会议发言中,我说了自己是独行侠,她是文化单位的人,是专家级。

一个月了,忙于琐事,间或读庞贝的长篇小说《乌江引》、朱山坡的短篇小说集《萨赫勒荒原》,第三本才轮到她的大作,因为她的名气小嘛,她的书也宣传得不够。

一读,却欲罢不能了。

翻开,起句段落很美:

“这里是珠海,横琴。”

“珠江明明是江,流到这里入了海。”

“横琴真的就像一把琴,一把横在碧波上的古琴。”

“光是看名字,这里的海就该是诗意的,与那种为争点虾米鱼仔整天吆来喝去而存在的海显然不同。”

“眼前这片海蓝得有点太通透了,像加了滤镜拍出来的照片。”

接下来是主人公出场了:母女在沙滩上玩,遇到了太阳雨,当地叫“白撞雨”。曹莹坐在岸边想家事,小女儿跑丢差点被海卷走,一位老婆婆救了孩子。老婆婆叫杏芳,是当年参加珠海大小横琴岛中心沟围垦造田队伍的卫生员。“跨西江,越风浪,中心沟里穿梭忙,艇串艇,船拉船,气吞万里来开荒。”第二节就进入了上世纪70年代围垦队员登岛的叙事。好啊!我一下子兴奋了,这题材太棒啦,荷兰围海造田,《浮士德》围海造田,中国南海吹沙填海。杏芳拿两个石块摆在沙滩上,就是大小横琴岛,抓一把沙子放中间,就是“填海”,“这故事说来就一匹布那么长啰”,这描写和比喻真好!

我是北方内陆人,接触不到这种故事,但是我懂得这种题材非常有恒定性,千百年后,人们对向大海要土地的事,还会津津乐道。我以为填海造田是小说故事的主体,再看下去,这只是一条线,还有另一条线,就是当代人在当年填出来的土地上建设创业的故事,写到港珠澳大桥通车,我一下子有点泄气,因为我本身不喜欢在小说中写与现实生活太贴近的内容,尤其是长篇小说这种大制作。这34万字的篇幅,我是跳跃着阅读,重点看围垦,读成了一个精致的小长篇。目前这个版本,更适合改编成电视剧,也许作者的出发点就是想要改编拍摄。整本书干干净净,没有序言,没有后记,不设导读,靠读者自己去理解,说明作者很大胆,很有魄力。我很震撼,一个弱不禁风的身子骨里,有如此巨大的创造力。

这些年,形成了看书爱挑毛病的习惯,夸赞很少,但是,能被我挑毛病,就证明我看重这部作品。有时候,还设想:如果是我写这个题材,我会怎么写?

先论论书名吧,《同一片海》,两代人的故事,光从字面上看有点空洞:哪片海?萧红把呼兰河、陈忠实把白鹿原、史铁生把地坛,都学王勃把滕王阁注册成了自己的。横琴岛也可以抢注成王溱的,将来会有读者按照阅读来横琴岛打卡。

《同一片海》叙事很震撼,写横琴围垦,这是以史事为大,事中见人。若是我写,我觉得还是以人带事更好。比如,我到网络上一查,小说中围垦队伍的刘书记原型是广州原市长黎子流。黎老前辈是改革先锋,令人崇敬。那么,重点写其人生故事,在小说中以其在晚年回忆的角度,把填海作为重点叙事主体岂不更好?就是“人”不能淹没在“事”里,要写出超越“事”的“人”。

目前这种两条线的结构,叙事重心是以曹莹代表的青年在横琴创业,详细繁琐,浓墨重彩。女作家写当前的人和事得心应手,甚至显得啰嗦,而写围垦旧事,由于没有亲身体验就写得薄,恰恰行文分寸感很好,简洁。曹莹这个主人公让小说显得青春,若把以杏芳婆婆为代表的填海升为主线,是否会更深厚一些?如果以黎子流的人生故事为主,这小说就厉害了。“刘书记”在亲眼目睹自己带领的青年人宁死也要选择“偷渡”,就意识到不仅要改造自然,还要改造社会。选择主人公对小说太重要了,小说的成败高低主要在于主人公的确立上。老年杏芳是厚重的、稳定的人物,青年曹莹是正在发展变化中的人物。科技日新月异,生意瞬息万变,围海造田的故事恒久稳定。有变化也有恒定,构成本书底色,历史与当下互为关照。但我和王溱对艺术的规律认识有不同。我认为长篇小说精品巨著应多写历史恒定的内容,少写当下变化中的事物。倘若这小说压缩成以填海为主体的小篇幅,会在艺术成色上增灼光华。

数千人战天斗地,改造自然,围垦成功。也有个别不幸者“捱病痛,苦度日,心灰意冷厌生死;编竹筏,逐新生,听天由命盼奇迹”。围垦一线的男主人公田立,从出场就想到澳门去,最后在病危中仍然冒险下海,生死不明。结尾对情节安排很艺术,在曹莹的人文关怀下,通过高科技AR虚拟影像帮助孤守渔村几十年、等待情侣归来的老年杏芳,实现了她与所爱恋的弟弟田立在半个世纪后的“相会”,非常感人。

我们来欣赏小说最后一段:曹莹“继续往海中央的方向走,浪渐渐覆盖上脚背,又漫上膝盖。真暖呀。海真是奇怪,手脚初碰到的水都是冰冷的,当你把越来越多的身体浸泡进去时,水就变成暖的了。”

女作家太有才气了,我喜欢!从今以后,横琴的那一片海,在我心中就叫“王溱海”。